Compass（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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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Warmness from light
又是漆黑无尽的世界。
没有了从前那样的压迫感，黑子慢慢地走着，走了很久很久，但是这条路似乎还是没有尽头。
——有光。
他抬起头，看见一个人的身影，却因为他背后那些刺眼的光芒看不清他的脸。
是谁？
不，不止一个人。
陆陆续续地，更多的身影从光芒中显现出来。
啊……他们是……
黑子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他们却向他伸出了手。
“黑子，上来。”
“哲你在磨蹭什么啊？”
“小黑子快抓住我的手~”
“黑仔~快来~”
“黑子。”
黑子踌躇着，手臂几度抬起落下，终于还是尝试着伸出了手。
五个人很快握住了他，黑子感觉到身体在慢慢上升，慢慢接近光芒所在的地方。
好刺眼……
身边的黑暗缓缓被光芒所侵蚀着，直到一片煞白。
——然而很快是一阵坠落下去的失重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那些人，连同那些拉着他的手和自己手臂上的力量都完全消失了。他屏住呼吸向下望去，一如既往，深不见底的黑暗。强烈的恐惧和不安让他咬紧了牙关，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咦？
坠落戛然而止。手上传来温暖而坚实有力的触感。
那个人……？
渐渐接近光明，尽管比之前柔和了许多，久居黑暗的黑子还是忍不住眯起了眼。
透过睫毛的缝隙隐隐约约看清他火红色的头发，就像那个人的笑容一样耀眼。
啊……你是……
睁开眼，是一如梦境中火红的颜色。
一个人斜着靠在床边，怀里还抱着一个笔记本电脑。努力回忆了一下，的确是昨天碰到的那个又高又帅的家伙。
……“又高又帅”？
察觉到自己下意识的用词之后黑子愣了一愣。
才刚刚见面就这么欣赏别人真的好吗？明明对这个人一无所知吧？
抬眼四处张望，很明显这是一间卧室，布置得十分简单。除了一张床以外床边还有一个书柜，奇怪的是里面却空空如也。
黑子试图撑起身体坐起来，手轻轻一动。刚刚还歪在床边睡得正香的人却醒了过来，抬起手揉了揉眼睛。
黑子这才发现直到刚才自己的手都被他紧握着。
“啊，黑子，你醒了啊？”
火神说着看向他，像是忽然注意到什么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又伸出手揉他的头发。
“不管怎么样这点还是没变嘛，你这个头发可真够厉害的！”
黑子呆呆地任他摸着自己的头，突然抬手往头顶一拍，抓住了在自己头上肆意妄为的那只手。
好凉，明明昨天那么温暖的……都是因为睡在这里的缘故吧？
火神有些疑惑地看着黑子无比认真地盯着自己的手，刚想说些什么，黑子忽然用自己比他小了一个号的两只手掌包裹住了他的五根手指，凑近去哈了口气。
“抱歉，很冷吧……”
指上传来淡淡的温度，火神竟有了一瞬的失神，转而勾起了嘴角。
果然黑子还是黑子啊，无论何时，他一点也不会变。
“谢谢啦~不过你肚子应该饿了吧？”火神说着把电脑放到一旁，轻轻抽回那只手，站起身拍了拍黑子的头，“不好意思，昨天你睡着了但是不知道你住在哪里所以擅自把你带到我家了，借用你的手机跟你家人打了电话……虽然撒了个谎说我是你在帝光的同学。”火神尴尬地挠了挠头，“不过他们知道你在这里，你奶奶还吩咐我这几天好好照顾你，所以不用担心，如果你想回去的话我也可以送你回去。总之我现在去做饭，你先去洗个澡吧。衣服的话……”
火神这才想起来现在家里是没有黑子的衣服的。
“不介意的话先穿我的吧？虽然可能会有些大……我一会儿帮你放在浴室门口。你的衣服换下来我马上帮你洗，应该明天就能干了。”
黑子点点头，目送着火神走出房门，起身走过去蹲在书柜前。
上面完全没有灰呢，像是刚刚给掏空清理过一样。
转头望向墙壁，床头上明显有贴过海报的痕迹。
为什么要摘下来呢？
莫名在意。
黑子摇摇头。
不，那个人不是坏人，至少这一点是没有必要怀疑的。
梦里出现的那张阳光般的笑脸和刚刚火神的笑容完美地重合在一起。黑子觉得好像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那么干净的笑容了，单纯得看不出一点杂质。
“已经好久没有见过哲君的笑容了呢……”
脑中猝不及防地响起桃井的话，黑子瞬间又愣在了原地。
“黑子，衣服我放在这……黑子？”
黑子回过神来，像是有一瞬失忆一般疑惑地望向火神，半晌才如梦初醒地摇了摇头走进浴室。
“……”
笑意渐渐从脸上褪去，火神重新回到房间，翻开笔记本的盖子。
“抑郁症的表现”“抑郁症的治疗方法”“抑郁症患者的心理世界”“如何对待抑郁症患者”……
一个一个关掉网页，眼睛每扫到那个词都似乎变得酸痛起来。
一定是天亮了才睡觉的原因。
已经关闭的显示屏上映出自己写满了忧伤的脸，火神一惊，愣了愣，做了一个深呼吸，扣上电脑勾起了嘴角。
连我都不振作的话可不行啊。
洗完澡，试着穿上火神的衣服，不出意外地看到上衣遮到了大腿，裤子得挽起个二十公分才能正常行走。衣服上浸满了洗衣粉的馨香，黑子提起衣服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心情难得地变得轻松起来。
那个人的身上好像有阳光的味道。
听到厨房叮叮咚咚的响声，黑子走过去凑在火神旁边看。火神手法娴熟地切着胡萝卜，黑子看着那一堆整整齐齐的胡萝卜粒从他手下诞生暗自钦佩。
刀工好厉害……
要知道自己除了水煮蛋以外完全是个料理废柴——如果水煮蛋称得上是料理的话。
“哇啊啊啊——！！！……嘶……”
似乎是突然发现旁边还探着个脑袋，火神吓得惊叫一声，手里的刀顺势一偏，不偏不倚地切到了手指，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抢在血滴下来之前迅速扔下刀找出医药箱，拿创可贴敷衍地一贴，赶紧扭头跑回去找黑子。
黑子还站在原地，不知是因为惊吓还是紧张呼吸有些急促，像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火神也跟着不安起来，不停地埋怨自己为什么那么小题大做。尽管知道黑子存在感低，但是早已习惯黑子存在的自己如果不是因为在想事情也不至于注意不到他。
“那个……没事的黑子，伤口很浅的，不用在意！”一边安慰着一边伸手抱住他，揉着他的头发试图给他增加一些安全感，故作轻松地说，“是我太大惊小怪了，不是你的错。”
黑子却控制不住自己的颤抖，拼了命才挤出一句：“对……对不起……”
“没事的，黑子。”再次体会到心如刀绞的滋味，火神紧紧拥着他，“别怕，我不会离开你的。”
背上慢慢传来触感，是黑子的手，迟疑地回抱住了他。
终于开始相信我了吗？
火神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待黑子似乎终于冷静下来，松开看着他的眼睛尽量温柔地说：“黑子，马上就好了，再等我一下。我给你买了奶昔，放在冰箱里，想喝的话……”火神顿了顿，“想喝吗？要不我去拿给你？”
黑子摇摇头，退开两步，恢复了面瘫一般的表情，站在那里直直地看着他。
很快领会了对方的意思，火神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坐在沙发上也能看得到我的，笨蛋。”
黑子扭头看了看沙发，又转回来看了看火神，眨巴眨巴眼睛，这才向沙发走去。
火神拾起菜刀冲干净上面的血迹，让脑子接上之前的思路。
昨天给黑子的家人打电话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想过会如此顺利。
黑子妈妈的声音非常温和，跟黑子一样，说话总是不温不火不紧不慢，有一种让人放松下来的力量。
火神给自己瞎编了个名字，说自己是黑子的同学，刚刚从美国交换回来，但是跟黑子关系一直很好，想带他来自己家玩玩。
“是吗？这样啊……真是太好了……”
意料之外的反应让火神一愣，先前打好的腹稿被一扫而空，刚想说些什么又被下一句话堵了回去，“已经很久没有帝光的人来找过哲君了呢……”
“……啊，大概是因为大家都很忙吧。”
明明是在打电话，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别处。
“加贺君（火神瞎编的名字，音为KAGA），哲君他……还好吗？”
“诶？”
“抱歉啊，问了奇怪的问题，明明每天都有见到。”
电话那边的笑声听起来有些勉强，火神又愣了愣。
“也许……是错觉吧？哲君似乎……有不想告诉我们的事。在我们面前总是很努力不让我们担心的样子，看到这样的哲君我也不忍心去揭穿。不过，如果是好朋友的话，应该比我们更能理解他的想法吧……”
“……嗯。”
“那……哲君就拜托你了，请多多关照他。”
“嗯，我知道了，您放心吧。”
“是叫加贺君吗？”
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火神迟疑了一下，想起这是黑子的奶奶。
“是的，我是加贺。”
“你是小哲的朋友吧？”
“嗯。”火神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是他的好兄弟。”
“好兄弟吗？那真是太好了。”电话那边奶奶咯咯地笑起来，“反正明天也是周末了，如果可以的话，让小哲在加贺君那里呆几天吧。”
“……诶？”
本想明天再想办法把黑子留住的火神这下彻底傻眼了。
“小哲他啊，大概是有什么事情想不通了。他以为奶奶不知道，奶奶看着他长大，哪有不知道的道理。”
原来如此。
原来她们都知道黑子不对劲。
之前所有的疑惑好像突然间全部解开了。
“奶奶年纪大了，小哲的烦恼啊，奶奶可能理解不了，帮不上什么忙，所以他也不跟奶奶说。但是奶奶知道，他是个坚强的好孩子，就是有些时候会犯傻，还请你多多照顾他。”
“嗯，我会好好照顾他的，请放心吧。”
明知道对方看不到，火神还是下定决心般地用力点了点头。
抱着笔记本电脑走进卧室，坐在地上仔细端详着黑子安静的睡颜。
好瘦，这样看来黑子埋怨自己把他养得白白胖胖真是一点也没有夸张。
微弱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比自己印象中还要稚嫩许多的侧脸上，若不是知道黑子睡觉总是很浅火神一定会习惯性地揉一揉他水蓝色的头发。
黑子皱起眉。有一瞬间火神以为他被自己吵醒了，但是很快，黑子越发粗重的喘息否定了他的想法。
他在挣扎。
火神一把抓住他乱挥的手。
“黑子……”
轻声呼唤着熟悉的名字，却觉得眼前的黑子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距离感。
恐惧，痛苦，不安……这些也许平常的词放在黑子身上明明是那么不可想象。
即便是他也没有见过黑子这么脆弱的一面。
还记得当时听完黑子的故事，他一直在想，如果自己站在黑子的立场上，自己会怎么想怎么做。尽管脱口而出的是对黑子不果断的批评，但即使是他也知道，就算真的揍了奇迹们，结果能不能出现改变都很难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答案的自己那时选择了去篮球场发泄郁闷，然而现在已经不能再逃避了。
他要把原本的黑子找回来。
黑子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火神忙碌的背影。
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这么照顾一个素昧平生的人，为什么能那么自然地摸自己的头拉自己的手，好像与自己熟识已久？
刚刚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会被讨厌，却等来了一个用力的拥抱。
为什么总是能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总是在自己最不安的时候给自己安慰，总是在自己的内心被恐惧塞满之前紧紧抱住自己给自己安全感？
……为什么，自己对这一切都毫不抵触呢？
“火神……君……”
第一次尝试念出的名字，却仿佛带着温度。
我……可以试着相信你吗？
【TBC】
